Memo_精英的兴衰

我粗读了一遍《精英的兴衰》，书里虽然探讨的主旨是严肃的，但仍不乏一些黑色幽默的句子，有几句这样写道，

“人们常说，魔鬼在年迈力衰时会立地成佛，妓女在韶华消逝时转为向善，而资产阶级完全不同。”
“在花天酒地之余，对一贫如洗的穷人抛洒一滴同情之类，恰能给感官带来几分愉悦的刺激。”

一笑之后不免思索，帕累托冷峻的笔法下，直接的嘲讽着那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却似乎也映现了当前中国的一些社会现象。而这些现象的背后，其实质是社会永无止境的流动，流动何以实现，帕累托认为，那是宗教的危机、旧精英的衰落、新精英的兴起，及这精英的循环。历史中不乏印证其精英循环的实例，我们常说以史为鉴，抛去精英理论的争执，单纯以之视角，我想对某些当前的社会现实无疑有些许知兴衰的功能。

一、精英循环理论

“精英是指最强有力，最生气勃勃和最精明能干的人，而无论好人还是坏人。”

后半句极有意思，无论好坏，于此基础上，帕累托细分了广义与狭义的精英。广义精英指在各领域中的领军人物，以之引出了狭义精英概念——统治精英，也称政治精英，即执行政治或社会领导职能的一小部分人。帕累托于此将民众分为两个阶层，精英之外的低等阶层，与精英的高级阶层。
其认为，社会的发展过程就是政治精英的无限循环的过程。他将当前的统治阶级称为旧精英，随着时间的推移，旧精英的力量会逐渐衰弱，行为会更加腐败，而被统治阶级中则将涌现出一些优秀人物形成“新精英”，他们强大而富于纪律性，通常借助宗教的力量，向腐朽的旧精英发出挑战，最终成为统治阶级。
但是，新精英掌握权力后也会腐朽，并最终走上旧精英老路，被另一个新精英阶层或原来的精英阶层推翻；剩余物与衍生物、狐狸与狮子等，即构成了循环的条件，而这大的循环系统即是帕累托所谓的精英循环。

二、精英循环理论的历史例证

（一）历史革命

1、法国大革命与辛亥革命

“直到革命前夜，他们还在围攻路易十六，为金钱而吵闹。”

帕累托以此刻画了旧精英阶层难免衰落的悲哀。尔后又论述道，旧精英的衰落，在于提倡人道却无相应的权威支持，对财富渴望却无相应的实力威慑。
辛亥革命与之极像，掌权的统治精英政治权威下降，经济精英与政治精英却在崛起，统治阶级的政治合法性所以受到置疑。伍小涛(帕雷托精英理论解读:辛亥革命的发起)因而这样论述：

“正如李普塞特所述，合法性危机发生于向新社会结构的过渡时期。在这一过渡时期，有可能发生两种情况，都对政权的合法性产生威胁。一是主要保守制度的地位受到威胁，二是社会主要群体没有参与政治体系的机会，尤其是在他们有了政治要求后。因此，执政的满清统治精英被崛起的非统治精英——经济与知识精英所取代则是自然而然的了。非统治精英为了打破精英配置资源的不平衡，运用“批判的武器”，实行“武器的批判”，辛亥革命也由此发生。”

2、英国不流血的革命
法国革命与辛亥革命是激烈冲突的，但在帕累托《精英的兴衰》中，这样写道英国的革命：

“罗马和英国的精英阶层在需要让步的时候就让步。相反法国的贵族在自己的力量日益消亡时，却可望保持自己的特权。”

与中法不同，英国通过一种温和的循环，吸纳了非统治阶层的精英，从而避免了冲突，而法国旧精英拒绝分享特权，使得新精英不得已而采用了暴力革命来实现进入精英阶层。事实上，帕累托的精英理论也并非必须冲突，只不过旧精英在分权的态度上产生了差异，由此产生了精英循环的激烈式或渐进式分野。

（二）当前改革

1、公务员合同期制
李思思(论合理的精英循环与当今社会稳定)谈到:

“中国古代科举制的发展予我们已启示，如果精英循环的渠道(上行与下行渠道)不畅通，缺乏竞争，便易导致精英的腐化，从而使政府行政体系受到削弱，影响政治的稳定。”

2013年北京开始部分部门试用合同制，如果说过去的公务员的选拔机制，是体制外部永久性的向体制内部的流入（个人辞职除外），虽然一定程度上为精英提供了成为政治精英的可能，却也为政治精英产生“赝品精英”提供了温床，那么改革后的公务员合同期制，就是打破了原有的铁饭碗，使流出成为可能。
但改革两年过去，虽然合同期制已经逐步展开，但一套完善、客观与公正的配套考核淘汰机制却仍未建立。需要承认的是精英理论并不能切实的解决这类问题，但发现这类的问题正是精英理论的应用，而如果未能解决，也必将是帕累托所描绘的旧精英阶层日益腐败，新精英取而代之，如何有效的建立公务员考核体系，依旧是政府需要重视与考虑的。
2、高等教育与社会流动
尹海洁老师曾与我们说过，她做过一个关于高校农村学生比例的调查，愕然发现近年来农村学生想通过高考来实现社会阶层的流动已经越来越难。如果以精英理论来探寻，精英群体明显的阶层界限阻断了其他阶层向这个阶层的流动，界限为精英利益和维持其生活方式提供了有效保护，这方面的论述，布迪厄文化资本也有诸多探讨。

三、精英循环理论的弊端

帕累托对于人性的把握，以之《精英的兴衰》一书可以初窥，让我想到了法家。帕累托大抵继承了马基雅维利的衣钵，咬定着人性之恶。
《若干社会学定律》一节中，他断言社会主义将不可避免的取得胜利，却又承认潘诺利奥尼所说社会主义不可能胜利，其看法是社会主义制度可以为精英建立，却终将为精英把持，而这些所谓为黎民谋福利之英雄，亦不过是为了分享旧精英的权利与荣耀，一如罗马之平民与贵族之斗争，胜利之后转而镇压平民。
不能否认如太平天国“天父杀天兄，江山打不通，打起包裹回家转，依旧做长工。”的悲哀。帕累托洞察了精英的私欲，而这也是我们所应思索的，也是为何现代中国必须义无反顾的“反腐”之一的原因，为何现代中国必须考虑贫富差距如何缩小的之一原因，如果不假思索而维护现状，则为真精英，为假民主。
然而，帕累托所对立的孟子所谓“大丈夫”就必须是虚伪的么？张载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必须要存有私欲么，千百年间的历史处处是虚伪与狡诈，但若没有人性之善，没有对民主的渴求，没有九死不悔的无私，虚伪与狡诈之中，又何以来得人性的悲壮与崇高，启蒙运动与新文化运动，莫非都是虚幻的泡沫，或者是帕累托隐含了老子所云的：“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我认同不可避免的精英统治，却也坚信着民主终将胜利，精英不能镇压人民，政府也不是一轮又一轮无谓狐狸还是狮子的把持，帕累托夸大了精英，忽视了人民，也因基于此，衍生了墨索里尼对精英理论的曲解，成了寡头政治的武器。

四、结语

帕累托是跨学科的学者，经济学家张五常曾针对帕累托在经济学中的帕累托条件评价，或许亦可借用于此：

“虽属套套逻辑，帕累托条件毕竟提供一个简单而重要的角度看世界，协助我们在解释行为的过程中，面对多而复杂的局限转变时，作出清晰的选择。”

帕累托的精英理论饱受诟病，乃及衍生了意大利法西斯，但帕累托的确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一个似弗洛伊德笃信性是一切心理根源的人性的恶，审慎的使用帕累托理论，依旧是对于社会流动的一种有效解读。
我最近常陷入一些悲哀的思索，又适逢读了帕累托的《精英的兴衰》，一时间不禁迷茫于人性的美丑。从这个意义上，帕累托给我的已不仅是对于社会的思考，更是对于自己的思考，如王阳明的心学所述：“除心中贼难。” 2015.5.15